2014年4月24日，美國愛達荷州。
一家比格犬造型的旅館。
《圖/ 視覺中國》
藥物是人類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小到頭疼發熱，大到開刀手術，藥品藥物的身影隨處可見，可以說，人類壽命的延長與人類醫學的進化息息相關。
一種新型藥物被研發出來參與臨床試驗前，其往往要經歷漫長的臨床前研究《包括多項動物實驗》，這些實驗通常需要小鼠、大鼠，以及一些更大型的實驗動物，如兔子、豬、犬等。
通常情況下，參與實驗的動物會在實驗結束後被無害化處理，但也有小部分實驗犬輾轉流落至市場，被人收養。
這些實驗犬耳朵上有專屬編號，有些皮膚上佈滿針孔，它們在經歷漫長的實驗後變得更為溫順，但也更為自閉。
如何快速建立實驗犬對領養人的信任？
這是眾多領養人領養實驗犬後，首先要面對的問題，而正確看待動物實驗與人類醫學之間的關系，是每個人都無法回避的。
抽血時，那隻實驗犬主動伸出了爪子
2022年10月，醫學博士七禾所在的課題組進行了一項名為藥物代謝動力學的實驗，該項實驗旨在探究新研發藥物在人體內的代謝情況，前期已在小白鼠和大白鼠身上踐行，且獲得了轉化前景。
因小白鼠和大白鼠與人類體格相差較大，課題組又通過學校購買了六公六母累計12隻比格犬用於實驗。
參與實驗的師弟師妹告訴七禾，這項實驗需要將新研制的抗病毒藥物灌進比格犬的胃部，然後將比格犬關養起來，並每隔一段時間對參與實驗的比格犬采血。
通過分析比格犬血液內藥物含量在不同時間段的變化，實驗人員可研判藥物在臨床上的使用劑量以及服藥間隔時間。
『一開始，可能是每隔幾個小時抽一次，後面可能是隔一兩天抽一次』
七禾介紹，整個實驗周期原為一個月，後因幾組數據出現異常，故而又延期了一個月。
未直接參與實驗的七禾是犬類愛好者，她會時不時前往實驗室探望那些關養在籠子內的比格犬。
它們血統純正，約10個月大，器官等發育良好，無任何異常。
與家養犬不同的是，這些籠養的實驗犬顯得過分沉默和溫順，即使實驗人員將籠子打開，它仍習慣性地蜷縮在角落內，毫無邁出籠子的跡象。
當實驗人員將手伸到實驗犬的口邊，它們也隻是小心嗅嗅，不會做出危險動作，有些比格犬在抽血階段，還會主動把爪子伸出來，方便實驗人員抽血。
比格犬的這種表現讓七禾感到驚奇，她最早用小鼠做實驗時，小鼠往往會表現出極強的攻擊性，包括她在內的眾多醫學生都曾被小鼠咬傷，大家用大鼠做實驗時也會特意戴上厚重的手套。
而面對比格犬，所有的防護似乎都有點畫蛇添足。
除此之外，比格犬過分溫順與配合的表現也讓七禾倍覺心酸，她覺得『這些實驗犬在參與實驗前，一定曾被反復訓練教導不能傷人，它們甚至學會了主動配合』。
被領養後，Luck y 漸漸適應了自然環境。
《圖/ 由被訪者提供》
在寵物醫療領域從業六年的宮羽嘉也曾接觸過實驗犬。
彼時，一家流浪動物救助站的工作人員告訴宮羽嘉，救助站內有幾隻退役的實驗犬，目前急需找到領養家庭。
宮羽嘉跟隨對方到達救助站，就看到了幾隻骨瘦如柴，且患有寄生蟲感染的雜交犬，她統一檢查了這些雜交犬，毫不意外地發現它們均患有肝損傷。
宮羽嘉猜測，這些雜交犬之所以出現肝損傷，很可能是因為它們都曾被註入了過量的藥劑。
她為它們開了調理的藥方，這些實驗犬在三個月基本恢復健康後，開始陸續被領養。
與其他等待領養的流浪動物並無不同，那些性格好、相貌好的雜交犬是最早被領養出去的，一些長相不盡如人意的則被留在了實驗基地內。
回顧治療過程，宮羽嘉至今能想起這些實驗犬對外部環境的漠不關心，當她用雙氧水沖拭它們身上潰爛的皮膚，皮膚傷口處冒出細密的泡沫時，它們仍毫無反應地趴在原地，似乎傷口與它們無關，痛感也不存在。
治療雜交犬之外，宮羽嘉也收養了一隻流浪的實驗犬。
這隻流浪犬的下巴被人打斷了，耳朵上刺有青色的編號『12』。
當時，救助人將這隻流浪犬帶到宮羽嘉所在的寵物醫院，匆匆丟下1000元後就消失不見了。
醫院內的醫生為這隻流浪犬清理完潰爛的皮膚後，宮羽嘉開始給這隻流浪犬使用抗生素，以期早日修復它受損的皮膚。
抗生素用藥小半年後，這隻流浪犬的傷口並未好轉，宮羽嘉為其做了藥敏，結果卻發現編號『12』的流浪犬竟對12種抗生素產生了耐藥性。
『這些情況說明，它之前可能是一隻實驗犬，且曾長期濫用抗生素』
因為皮膚一直未修復，且臨近冬天，宮羽嘉隻得將這隻流浪犬帶回家中照料。
結果進入家門不久，這隻原本隻對食物感興趣的流浪犬突然轉變態度，開始瘋狂對宮羽嘉撒嬌，甚至會在她離開時不吃不喝，一直等她回家。
流浪犬態度的轉變讓宮羽嘉意識到，它已將自己視作主人，宮羽嘉收養了它，起名為『寶寶』。
有些實驗犬，從未見過草地
七禾所在的學校設有專門的動物學部，該學部負責為醫學研究提供實驗動物，實驗犬、實驗兔和實驗豬等體格較大的動物通常被關養在一樓，實驗鼠則被關養在其他樓層。
七禾曾留意過實驗犬的生存環境，它們每12隻為一組，被分組關在多個房間內，預估總數超過50隻，關養它們的籠子可供它們站立行走。
籠子是實驗犬被領養前的『家』，在這個『家』內，有些實驗犬因為長期蜷縮而患上了O型腿和結石；有些實驗犬因為腳卡籠子，患上了指尖炎；還有些實驗犬因為長期接觸不到陽光、生活在潮濕的環境裡，出現了皮膚病、耳蟎等方面的問題，或者過早白頭白臉。
七禾主修的藥學專業主要集中研究藥物的療效或者代謝情況，使用比格犬實驗時，多通過註射或灌胃的方式進行給藥，再根據采血後的數據分析，判斷藥物的發展前景。
七禾介紹：『這是一種損傷較小的實驗，因此參與實驗的多數比格犬都具備被領養的條件。
如果比格犬被用來做臨床醫學實驗，它們則可能會經歷一些較為殘酷的實驗流程，比如會被切除部分脾臟、腦幹，甚至可能會被摘除心臟，這些實驗犬即使在實驗中僥幸生存下來，後續也大概率會被安樂死』
藥物代謝動力學實驗結束後，七禾領養了其中一隻比格犬，這隻比格犬的耳朵上刺有編號『20128』。
領養後，七禾為『20128』起了個新名字『Lucky』，因為她覺得實驗犬能活著從實驗臺上走下來是一種幸運，能避免安樂死也是一種幸運，能在眾多待領養犬隻內被選中也是一種幸運，而能領養它的自己，也是幸運的。
這種幸運顯然不包括它曾作為實驗犬這段經歷，並不致命的實驗使Lucky的行為表現與家養犬大相徑庭。
2022年7月21日，美國馬裡蘭州。
動物救援小組成員帶著救出的四隻小獵犬進入該組織的護理和康復中心。
《圖/ 視覺中國》
在剛被領養回家時，Lucky不懂如何融入社會環境，它膽小怯懦，幾乎喪失了全部的社會生存能力，甚至無法從綠化帶旁的階梯處走到馬路上，隻懂慌亂張望；在家，它不會玩玩具，甚至碰都不敢碰；七禾撫摸它時，它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毛絨玩具，隻是呆呆地坐在那裡或者趴在地上。
此外，它的睡眠也很淺，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它從睡夢中驚醒。
不僅如此，Lucky還對籠子表現出了極大的依賴性，即使七禾將籠子打開，它也會在玩耍結束後自發躲到籠子內休息。
七禾說：『從出生到參加實驗，從實驗結束到被安樂死，很多比格犬可能一生隻有籠子做伴，它們沒有接觸過外面的世界，沒有見過藍天、草地，故而對外界的一切事物都感到陌生和害怕』
七禾的朋友在實驗結束後也領養了一隻實驗犬，並為其取名為『包子』。
和Lucky相比，包子的不安全感更為明顯，它會不自覺地嚶嚶啜泣，也會在進食時分神查看四周的環境，當朋友有事外出時，包子甚至會拒絕飲食。
退役實驗犬救助組織比格公社社長Spencer介紹，包子被領養後的表現行為被稱作分離焦慮症，這是因為比格犬屬於群居性犬類，當它脫離群體被領養至家庭後，對主人的依賴程度更甚，一旦主人離家上班，比格犬就會顯得過分焦慮，繼而可能通過拆家的行為去緩解焦慮。
Spencer表示：『領養人可以將帶有個人氣味的舊衣服、舊毯子留給比格犬，讓它在一定范圍內撕咬，這有助於緩解比格犬的分離焦慮症』
此外，他還提到，在動物實驗中，比格犬最常被註射的兩類藥物是麻藥和激素類藥物。
麻藥會直接攻擊比格犬的神經系統和免疫系統，增加比格犬患上癲癇的可能，激素則會改變或影響比格犬的生理特征。
目前，比格公社累計救助了300餘隻比格犬，患有癲癇的比格犬數量約為4隻，雖然尚無證據說明這些比格犬身患癲癇皆與實驗有關，但先天遺傳、過量使用麻藥、免疫力低下等都是犬類發生癲癇的主要原因。
而過量註射激素，會使母犬患上乳頭肥大症、使公犬乳頭附近的小乳頭發育。
家住北京市順義區的劉媛媛在2021年中秋節，通過一位從事獸醫職業的朋友領養了一隻退役實驗犬。
當時朋友告訴劉媛媛，她服務的實驗基地退役了一批實驗犬，暫時被寄養在某處寵物樂園，如果劉媛媛對實驗犬感興趣，可以到現場領養一隻。
領養前，朋友告訴劉媛媛，這批比格犬雖然是實驗用犬，但並沒有采用籠養方式喂養，它們日常有固定的活動場所，性格也更活潑好動，唯一不足的是對人類服從度低，很難理解人類下達的口令。
根據朋友提供的地址找到寵物樂園，見到等待領養的比格犬，劉媛媛發現了這批實驗犬身上更多的共同點：它們身上文有編號，臀部或脖頸處有明顯的針孔。
除此之外，有些比格犬體格瘦弱，眼睛向外凸起，呈現一種極為明顯的非健康狀態。
劉媛媛領養了一隻身體狀況稍好，名為『定定』的比格犬。
回家後，定定似乎很快融入了新環境，它在各個角落奔跑，和家裡的原住貓、犬很快打成一片。
但同時，它也表現出了和Lucky以及雜交實驗犬一樣的冷漠，它對劉媛媛和其他家庭成員的呼喚置若罔聞，對他們的行為也漠不關心。
當劉媛媛的小侄女抱著它，將它放在註水的池塘邊上時，它仍一動不動。
除此之外，朋友尚未提及的問題也逐漸顯現，比如定定不會定點大小便，一旦將它關在籠子裡，它就會不停吠叫。
彼時，劉媛媛的鄰居剛懷孕生產不久，居住樓房的樓下就是補課機構，定定長時間無節制的吠叫很快引來了鄰居和補課機構的不滿，他們數次上門和劉媛媛溝通，希望她能減少定定吠叫的頻次、降低定定吠叫的聲音。
劉媛媛嘗試在定定吠叫時以撫摸的方式安撫它，定定雖然沒有做出攻擊行為，但對劉媛媛的安撫視若無睹。
當劉媛媛試圖下達命令控制定定的行為時，同樣收效甚微，而家中另外一隻家養田園犬，卻會在她下達命令的瞬間快速安靜下來。
無奈之下，劉媛媛隻得將定定送回老家小院喂養。
小院內無人居住，但平時有人專門投喂定定，為幫助定定過冬，劉媛媛和家人還特意為它添加了被褥。
與在樓房生活時的狀態相比，定定在小院內顯得更為隨心所欲，它有時甚至會趁開門之際偷溜出去。
這樣愜意的狀態從2021年的中秋節持續到了2022年的春節，一向活潑好動的定定突然在某天失去了生命。
回顧定定死亡前的表現，劉媛媛發現它除了食量稍有減少外，並無任何不適表現，『最大的可能是當時大家忙著為春節做準備，而忽視了定定，它似乎有抑鬱的傾向』。
與那隻拆家的比格犬和解
領養Lucky後，七禾開始有意識地在網上搜索有關實驗犬的信息，她在網上接觸到了一個叫『比格犬受害者聯盟』的賬號，賬號分享了眾多網友喂養比格犬的心得。
有網友稱，自己喂養的比格犬精力充沛到將能接觸到的沙發、窗簾、桌子、椅子等一應損毀，還在地毯上大便，殘留糞便要靠男朋友手動清理才能去除；還有網友表示，自己30萬元的大提琴一轉身就被家養比格犬咬出了幾個口子；更有網友表示自己滑滑板時遇到比格犬，本想伸手摸摸，就被養寵人追著問『你要嗎？給你吧』。
這些看上去荒誕又讓人啼笑皆非的分享讓人看到了非實驗比格犬活潑好動的一面，這些養寵人將自己稱為『忍人』，七禾如此解釋：『比格犬很活潑，也會時不時犯錯。
但當你因為錯誤要懲罰它時，它呆萌可愛的外表又會勾起養寵人的保護欲，養寵人也隻能自我安慰‘忍忍吧’』
喂養Lucky的過程中很少出現需要七禾『忍忍』的時候，這隻曾參與實驗的比格犬始終溫順安靜。
但慢慢地，七禾也發現了Lucky的轉變，它不再是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對七禾的撫摸也變得充滿期待，甚至開始願意當著她的面將肚皮露出來，而這一行為意味著Lucky已經徹底信任了它的領養人。
七禾無法言明是哪件事成為了她和Lucky關系的轉折點，這一切似乎是陪伴過程中自然而然發生的。
如今，她每天清晨都會花20分鐘帶Lucky出去遛彎、排便，然後再帶它回去用餐，用餐結束，Lucky仍會自動回到籠子裡，那是屬於它的一片天地。
沒人知道Lucky在想什麼，也許是在回憶過往參與實驗的日子，也許是在慶幸自己名為『Lucky』。
此外，七禾也會在周末帶它去公園玩，進行社會化訓練。
七禾與Lucky的相處歷程並非個案，Spencer介紹，當實驗犬被領養後回歸家庭，多數領養者都要經歷同一段時光：領養到家的比格犬沒有攻擊性，但同時也不具備服從性，還十分漠視周圍的人和物。
因為長期處於封閉環境，所以它們具有明顯的『集中營後遺症』，社會屬性基本為零，對於外部環境的刺激也會做出不同反應。
『比如，它們被領養回家庭後，可能會出現無法在草地上行走、無法適應牽引繩的存在等，有的實驗犬可能會在聽到喇叭聲、看到小朋友飛撲的動作後宛若封印般站在原地，有的則會試探性去接近對方，有的則會逃竄。
此外，如果實驗犬生活的環境偏向弱肉強食的原始社會，那它們就可能表現出極強的護食行為』
在Spencer看來，掌握有效的相處方式，可以快速有效地培養比格犬對領養人的信任，幫助比格犬更好地融入家庭。
他的建議是：『先不要過度幹預它，因為實驗犬到家後會出現被動的自我保護行為，這是正常的。
舉例來說，就是當領養人看到它因為窗外響起鞭炮聲而躲在角落瑟瑟發抖時，可能會不自覺上前想要安撫剛被領養的實驗犬，實驗犬此時可能會被動得齜牙咧嘴。
所以我們建議大家可以等它心情平復後，再慢慢去建立信任』
宮羽嘉則認為，正確的養寵理念、完備的養寵知識是科學養寵不可或缺的。
從業六年中，她曾見過數起因為缺乏專業知識、偏聽偏信網友片面之詞而造成寵物意外去世的案例，她印象最深的是一位養寵人帶生病的寵物犬就診後，未按醫生開出的處方用藥，而是聽信網上部分網友的建議，將人用藥物用在了寵物犬身上，造成了寵物犬中毒身亡。
『無論是比格犬，還是流浪動物，我們要關注的是動物本身，這就需要領養人學習專業知識，提高專業素養』
2019年1月23日，英國默西塞德郡。
愛狗人士西恩·帕金森(Sean Parkinson) 舉辦了一場由10 0 0 多隻比格犬參加的大型散步活動，創造了一項新的吉尼斯世界紀錄。
《圖/ 視覺中國》
動物實驗是否應該存在？
去年寒假，七禾所在學校的其他課題組購買了9隻實驗比格犬，七禾與科研助理老師得知後，於實驗犬被安樂死前聯系了實驗犬救助組織，將這9隻實驗犬全部送往了救助基地。
截至目前，比格公社已交接了358隻退役實驗犬，其中317隻在上一季度結束前已被成功領養，餘下的比格犬有些仍在基地等待主人，有些則已因故死亡。
透過這300餘隻比格犬，Spencer也漸漸熟知了實驗對比格犬的影響。
『有些實驗犬的食物以飼料糧為主，這類食物通常由谷物制作完成，實驗犬如果長期食用谷類作物，會出現牙結石。
不僅如此，因為成長過程中沒有補充足夠的蛋白質，這些實驗犬的腸胃消化功能往往較弱，不少實驗犬在初次接觸到肉類狗糧時，還會出現嚴重的腹瀉』Spencer說。
很長一段時間內，不少人就動物實驗是否應該存在展開了漫長的辯駁，有人認為動物實驗在人類醫學進步中無法回避，有人質疑為什麼人類醫學的進步要以動物的犧牲為前提，還有人將質疑之聲擴大：如果為實驗犬抱不平，為什麼不為參與實驗的小鼠、大鼠、兔子、豬等落淚？
宮羽嘉和同事曾救助過一隻因車禍而腿部腐爛的流浪犬，這隻流浪犬對所有企圖接近的人都表現出了極大的敵意，它會在人們試圖清潔傷口時瘋狂吠叫，有些醫生甚至連續被其咬傷了五六次。
在為流浪犬做完截肢手術不久，宮羽嘉偶然在網上看到了流浪犬主人發佈的尋狗啟事，她輾轉聯系上對方，這才得知醫院救治的流浪犬是意外走失的。
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原本張牙舞爪、禁止任何人靠近的狗狗在看到主人那一刻立馬表現出親人的一面，不停往主人懷裡湊，不住撒嬌，求主人撫摸。
在宮羽嘉看來，動物的性格一旦形成就很難改變，性格怯懦的動物不會因為流浪而變得更加膽怯，原本張狂的流浪犬在被領養後也不一定會變得乖順，這種天然的差異使得生來溫順且體格適中的比格犬成為了實驗犬的不二選擇。
騰訊視頻紀錄片《寵物一千零一夜》提到，全球每年有10萬隻犬類參與醫學實驗，其中比格犬的占比達到了98%。
宮羽嘉在日常生活中經常接觸到流浪動物的救助與送養，她介紹，犬類、貓類通常在一年內會被領養，有些貓、犬甚至在幾天內就會遇到合適的領養人，而兔子、鴨子、豬等異寵因為是市面常見的食用動物，領養周期經常會超過一年的時間。
比格公社目前主推線上領養，如若有人想通過比格公社領養實驗犬，需要在其公眾號中填寫並提交線上領養申請，公社人員審核確認適合領養後，會將實驗犬托運至領養人所在的城市。
整個過程中，領養人需支付3500元及托運費，其中500元為領養費，3000元是保證金，保證金會在領養一年左右返還給領養人。
在此期間，領養人需要定期接受公社回訪，並為領養的比格犬做節育手術。
Spencer介紹：『做絕育手術是因為人們在它的身上做了‘加法’，絕育可以減少患病後代的出現，也可以提升它的壽命』
偶爾會有人對比格公社有償領養的方式提出質疑，Spencer表現得很坦然，他覺得自己在構建一種新的領養模式，即不以募捐為主，以領養量為KPI導向，爭取讓每一隻比格犬都能回歸家庭。
目前，比格公社覆蓋救助成本的路徑主要有募捐、開辦寵物用品店以及參加推廣活動。
盧志輝是宮羽嘉的同事，同時也是比格公社的志願者，最早做投行時，他曾接觸過藥企，並在實驗室接觸過實驗犬，隻不過他接觸的實驗犬以拉佈拉多犬為主。
『實驗室裡的實驗犬大部分都會被安樂死，這是因為動物在長期實驗中會攝入過量的藥劑，或者身體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殘疾，當這些動物從實驗臺上退役進入領養家庭時，不可避免會出現耐藥性等問題』
在盧志輝看來，評判動物實驗是否有違倫理從無固定答案，一個充滿矛盾的現實情況是動物實驗促進了人類醫學的進步，但人類醫學的進步又不可避免損害了實驗動物的生命。
『就像是心臟封堵器，它有助於幫助醫生阻斷異常分流，但在臨床應用前，實驗人員必須在動物心臟上開出口子，以此驗證心臟封堵器是否能順利被植入胸腔內，是否能有效阻斷分流，這都是不可避免的』
研一時，七禾第一次解剖了實驗鼠，並在實驗結束後對小鼠進行了安樂死。
安樂死小鼠的那天，她覺得自己有些殘忍，但又無可奈何。
此後，這種『剝奪他物生命』的感覺多次在七禾的人生中出現，而她也漸漸理解了動物實驗存在的原因。
七禾介紹，動物實驗對人類生活的影響是具象的，我們生活中常見的洗發水、沐浴露等日化用品在進入市場流通前，也要經過一系列動物實驗。
此類實驗通常是溫和的，隻需將研發的產品以洗頭的方式作用在動物毛發上，再觀察產品對動物毛發以及表皮的影響即可。
在她看來，如果沒有經過動物實驗，誰也無法預料這些產品首次作用在人類身上時會產生什麼樣的反應，會不會對人體造成損害。
而在她的學校，師生也在盡量維持實驗犬的生活品質，學校的動物學部會在夏天打開空調，幫助實驗動物消除暑熱，她的學弟學妹會在實驗前給予參與實驗的比格犬以愛的撫摸，當這些犬隻意外受傷時，他們也會做好救治工作。
盧志輝認為，動物實驗雖然無法避免，但在某些方面，人們仍有方法保障實驗動物的生活質量，比如投喂有營養的食物，保障實驗動物的身體健康；實驗前使用足量的麻藥，降低動物的痛感；實驗結束後根據動物的身體狀況及時進行安樂死或者救助等。
Spencer則將實驗犬數量的減少寄托於人們消費觀念的變化、市場的變革以及技術的發展，他希望人們能更多關注純天然的商品，『就像洗發水、護膚品等，當我們更推崇純天然、綠色、環保無污染的產品時，動物實驗的必要性就會大大減弱，人們也許就不再需要耗費大量的資金和精力去檢測化學成分對人體的影響』。
在他看來，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同時也是一個充滿回報的過程，不僅可以減少實驗動物的出現，也更有利於人的健康，還可間接推動農業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