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拴狗鏈的復仇:兒子被狗咬毀容後,我也養了條狗。

不拴狗鏈的復仇:兒子被狗咬毀容後,我也養了條狗。

小區裡新搬來一戶人家,女人四十幾歲的樣子,身形瘦削,頭發花白;孩子約莫十一、二歲,瘦瘦小小的,總是戴著一副口罩。

母子倆深居簡出,可也在廣場女人們的口中被人慢慢了解。

晨練的大媽們準備活動時侃大天,總有人嘖嘖道:『這明芳的命也真夠苦的,離婚了,一個人打兩份工還得照顧孩子』又有人道:『更可憐的是孩子還……唉,這娘倆真是可憐!』

有人忍不住問:『離婚嘛現在多的是,沒啥呀。

不過她孩子咋了?孩子除了看著瘦點不太跟人打交道,還怎麼了?哦,是不是有什麼病?要不天天戴個大口罩』說話的秦大媽前陣去外地女兒家幫忙照顧孫子,孫子開學了才回來,不太清楚明芳家的事。

旁邊的孫大媽開口道:『唉,說起來都心酸,這女人啊就怕嫁錯人,原本一家三口過得挺好的,說是孩子遇到事故臉毀了,她男人沒過多久就嫌棄娘倆跟小三跑了。

幸好還剩一套小房子,明芳就賣了房子跟孩子搬到這兒來,免得在原來那觸景傷情』

『哦,她孩子遇到啥事故了?車禍?』秦大媽又問。

『她就說是遇到事故了,咱也不好問啊』孫大媽暗暗翻了個白眼,心想秦大媽這人也太八卦了。

『現在養個孩子多貴啊,她一個人能撐起來確實不容易』秦大媽感慨。

『那可不是,要不剛四十出頭頭發都白了好多,看著跟五十似的。

前陣她剛搬來就找物管想找個小區裡的活兒,方便她照顧孩子,正巧缺個保潔,人家經理也覺得她不容易,就給她了。

她很能吃苦,手底下又麻利,經理認識隔壁小區的物業,把她推薦過去,現在她上午送完孩子去隔壁小區做保潔,下午就在咱們小區裡做』孫大媽解釋道。

『挺辛苦的呀』秦大媽道。

『就是,不過明芳幹活可一點兒不含糊。

你看看她弄的這片,多幹凈』孫大媽表揚道。

正說著,明芳牽著孩子走過來,雖然起個大早做早餐送孩子,卻絲毫不覺凌亂。

幹幹凈凈的灰色T恤黑色長褲,頭發服帖地在腦後挽了個簡單的髻,未施粉黛的臉顯得有些灰暗,卻有著一雙頗為靈動的眼睛,哪怕眼角深深的魚尾紋也不能掩蓋那雙狹長眼睛流露出讓人感覺真誠的笑意。

孫大媽笑道:『明芳,送孩子上學哪』

她回答:『是呀,你們吃過早餐了?』聲音低沉柔和。

旁邊的孩子瘦瘦小小,口罩遮住了大半個臉,隻露出一雙低垂著的眼睛,長長的留海擋了眉毛和眼皮,使得孩子的樣貌顯得很模糊。

此刻他隻默默地跟在媽媽身後,恨不能躲在她的影子裡。

簡單打完招呼明芳便帶著孩子向外走,大媽們則開始晨練。

送完孩子正好順路到隔壁小區開始今天的工作,明芳習慣性地戴上口罩掃地,正費勁地揮動著掃帚,對面走過來母子二人,母親約莫三十四五歲,栗色長卷發,吊帶裙,長得挺漂亮,手裡牽著的男孩大概五六歲,白嫩可愛。

女人遠遠見揚起的灰塵,皺起好看的眉毛嫌棄道:『煩死了,弄得到處是灰,就應該晚上大家睡了再打掃嘛』她避瘟疫似的牽著孩子快步走到路的另一邊。

明芳原本隻是聽到說話聲不在意地抬頭看了看,卻突然如雷擊般怔住,直到那母子二人走遠方才回過神來。

冬去春來,轉眼明芳母子搬到這個小區已經一年了,和大家的關系止於剛搬來時的程度,每天遇到時打打招呼,其餘便再無瓜葛。

不過大家對母子倆的好奇也好同情也罷早就過了保鮮期,一個帶著孩子打兩份工的單身女人的生活不用了解也能猜到:白天工作加工作,晚上做飯做家務帶孩子,還能怎樣。

唯一引起大家談論的有兩次,一次是明芳在家裡做裝修,把小臥室窗戶封掉,天花板和墻面包上隔音棉、隔音板,地面鋪上橡膠墊,明芳解釋說家源喜歡打鼓,她在家裡給他佈置一間練習室,既便宜又節省時間,也不會吵到鄰居。

第二次是鄰居說她家好像養了條狗,偶爾聽到房子裡傳出狗吠聲,可從沒見她遛狗,也沒聽她提過,大夥兒猜想興許是家源看的動畫片或者玩的遊戲傳出的動靜,此事就此翻篇。

第二年暑假時明芳獨來獨往,有人問到家源,她笑說孩子去外婆家過暑假了,她正好能休息一陣。

孩子不在身邊,明芳多了很多空餘時間,因為和隔壁小區的廣場舞隊長相談甚歡,有時晚飯吃得早她便到隔壁小區跳跳舞。

她話不多卻是很好的傾聽者,老太太們挺願意和她一塊說話。

這天明芳又到隔壁小區跳舞,不遠處溜達著一條體型高大的黑色狼狗,脖子套著脖圈,拖著一條牽引帶,看起來應該是主人臨時走開了。

『剛才碰到三單元姓餘的那家,我好心打個招呼,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哼了兩聲就過去了。

哎,你說怎麼有這種人,拽什麼拽,又不是什麼大款,就算是你是大款,我也不求著你辦事不跟你借錢,稀罕!』隊長老太太氣哼哼的。

另一個紅衣胖嬸也嘖嘖道:『就是,姓餘這一家都怪怪的,我也說不出來哪裡怪,反正就陰陽怪氣的』

明芳微微笑著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這家人的不是,因為不認識這家人,她並未多說什麼。

突然大家噤了聲,表情不自然地看著散步過來的母子二人,女人栗色長卷發,小男孩白嫩可愛。

男孩看著灌木叢旁的黑色狼狗笑了起來,『狗狗,媽媽,狗狗好像大米呀!』說著他朝黑狗那邊走過去,黑狗猛地站立起來,瞪圓眼睛喉嚨裡發出低吼聲。

餘太太把孩子緊緊拽回身邊,『寶貝,外面的野狗得離遠點,跟咱家大米怎麼能比』她又嘆口氣,『不過咱家大米可憐啊,唉』

『你們看她那樣,跟總統夫人似的……』餘太太還沒走遠,廣場舞隊的老太太就開始嘰嘰喳喳說起來。

話音未落,大黑狗突然爆發,幾聲低吠後沖著已走開的餘太太奔了過去,一下撲到她身上撕咬起來。

直到慘叫聲起,老太太們才反應過來,那條一直在旁邊安靜徘徊的狼狗發瘋咬人了。

一幫女人不知所措地尖叫著,有嚇得不能動彈的,有大腦一片空白的,還有的想上前幫忙卻不敢以血肉之軀去冒險。

明芳最先沖上前去,邊大叫讓她們趕緊打電話給物管,邊從滿地翻滾的一人一狗身邊將呆愣著的小男孩抱到人群裡。

一眾老太太有的抱著小男孩捂住他的眼睛,有的哆哆嗦嗦撥通物業電話,有的大喊著附近的保安。

見小男孩安全了,明芳四處尋找著有無可以對付惡狗的武器,待她找到一根木棍拿在手中再次上前想要拯救餘太太時,保安和物業公司其他人都趕了過來。

男人們一哄而上用木棍、鐵鍬什麼的狠狠打向黑狗,黑狗淒厲哀嚎,扭頭惡狠狠看了看人群,卻不敢上前,尋了個空隙從灌木叢底下鉆出去逃走了。

也許是出於緊張,明芳握著木棍的手攥出了青筋。

保安隊長喘著氣,『大勇,趕緊的趕緊的,打120叫個救護車來。

老胡,你打110報警,就說有條瘋狗從我們小區跑掉了,咱們把話說在前頭總沒錯,萬一這瘋狗跑出去又咬了別人呢』

物業值班人員驚恐地俯身喚著餘太太:『業主,業主?您怎麼樣?我們已經叫了救護車,馬上就到了』地上的女人血肉模糊,隻是痛苦地呻吟著。

物業又起身問道:『各位業主,你們有沒有認識她的,我們需要馬上聯系她家裡人』

抱著小男孩正是隊長老太太,這會兒便將小男孩往前遞了遞,『她是餘太太,不過我們和她都不太熟,也不知道咋聯系她家裡人啊。

這是她兒子,就是不知道這會兒嚇著了還能記得家裡大人電話不』

小男孩嚇得厲害啥也說不出來,之前呆呆怔怔,後來回過神來便隻是號啕大哭。

幸好有同一棟樓的人經過看到,自告奮勇回去通知了她家裡人。

救護車來了,走了;餘太太家人來了,跟著救護車走了;警察來了,也走了。

小區裡的人也都散了,經歷了這麼一出,沒人再有心情跳舞聊天。

明芳也嚇得夠嗆,每天打掃完衛生就迅速離開,不想再引起可怕的回憶。

偶爾遇到隊長老太太,告訴她餘太太沒有生命危險,隻是臉被毀得厲害,手掌筋腱也斷了,估計會落下殘疾。

老太太無比唏噓:『你說這是不是無妄之災啊,好好地怎麼就跑來條瘋狗呢。

據說那臉……唉,原本挺漂亮一人,手也不好使了,以後可怎麼辦啊!』

明芳也附和著:『是呀,真慘哪』

『不幸中的萬幸啊,當時瘋狗奔著大人去的,沒傷著小孩。

你說說,那麼小的娃,若被瘋狗那樣撕咬不得命都沒了啊』老太太感慨著,『對了,當時幸虧你把他們家小孩給救下來,不然說不準瘋狗扭頭咬過去呢,他家來感謝你了沒有?』

明芳搖搖頭,『算了算了,他們家這會兒都亂成一鍋粥了,大人躺在醫院裡,小朋友嚇得魂都丟了。

再說當時誰看到都會那樣做的,您也別跟人家提了,只要人沒事,其他都不算啥』

『也是,估計他們這會啥也顧不上了』老太太頗為贊同,『就是那條瘋狗不知道跑哪去了,千萬可別再到我們這兒來了,太嚇人啦』

又過了一陣,聽說餘太太出院了,因為面容可怖手部殘疾,精神受到打擊似乎出了點問題。

而那條惡狗在附近遊蕩時被人發現報警,警察趕來就地打死。

餘太太的悲慘故事在人們口耳相傳中漸漸淡去,她不再是那個時時在大夥兒面前出現的眼高於頂的太太,而是一個讓人們嘖嘖可憐的淒慘女人,於是大家忘了她曾經的驕傲和對眾人的不屑,提及她時隻搖頭嘆息:『可憐了……』

明芳依舊默默地做著兩份保潔,每天接送家源,做飯做家務。

隻是她突然又找來裝修師傅拆除了小臥室的隔音棉啥的,窗戶也重新打開。

鄰居好奇問了一句,明芳苦笑著說這孩子做啥事都三天興趣,那一陣喜歡打鼓得不行,現在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他不練了這裝修留著也沒意思,不如拆了睡覺還舒服點。

鄰居好意勸說孩子的興趣愛好得堅持,不能由著性子來。

明芳隻搖頭說孩子性子拗,不學就算了,強按頭的牛不喝水。

大家便說單親媽媽太慣著孩子了,也有人分析:家源這孩子遇到事故受傷本來就心理脆弱,確實不能太逼著他幹啥,萬一起反作用了更糟糕。

裝修全部拆除幹凈那天,明芳照常接了家源回家。

一進門,家源摘掉口罩,那是一張疤痕交錯的臉,有齒痕還有長長的被縫合的口子,極其不規則,仿佛是被隨意撕扯開又縫在了一起。

家源如往常般在書桌前拿出作業後,呆坐著擰著眉頭不知想了會什麼,隨後走到廚房門口悶聲問道:『媽,前陣在隔壁小區咬人的狗是不是小黑?』

明芳洗菜的手未停,答道:『當然不是,小黑不是走丟了嘛。

那天我也在隔壁小區,如果是小黑我還能認不出來?』

家源愣了會,答了聲『哦』又走回書桌旁。

明芳長長籲了口氣,好似終於去掉了心頭一件煩心事。

她不是要強的女人,也從未追求大富大貴的生活,過去她一直滿足於簡單的小幸福:有能遮風避雨的小家,有依靠的丈夫,有可愛的兒子。

可一切在兒子遭遇那隻黑色大狗時戛然而止,黑狗瘋了似的撕咬著兒子,仿佛將她的心也撕得粉碎。

她痛得渾身顫抖,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想將它扯開。

黑狗反口咬了她的胳膊,她不知道疼似的絕不松手,使出所有力氣緊緊揪住它的項圈,嘶聲大叫。

狗被抓走打死,她在手術室外瑟瑟發抖地等著兒子的手術,所有人勸她先去急診室處理一下自己的傷口,她大腦一片空白,搖頭隻是固執地在手術室門口縮成一團。

醫生看不下去叫護士過去幫她處理傷口,小護士清洗得心頭發緊,她卻仿佛沒有知覺任由她在鮮血淋漓皮肉裂開的胳膊上消毒縫針,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家源的臉毀了,人也變得膽小敏感。

明芳辭了工作一心撲在兒子身上,卻忽略了丈夫的日益疏遠。

他總說他一個人掙錢養家太辛苦,總說得加班多掙點加班費,漸漸的,一周也不回一次家。

等明芳察覺到丈夫的人和工資都不再回來的時候,他提出了離婚,明目張膽地說小三已經有了孩子,讓明芳不要再糾纏,他凈身出戶。

其實除了這套破舊的小房子,他們也沒什麼可分割的,明芳哭了一夜,很快簽字辦理了離婚手續。

咬傷家源的狗是從臨近的高檔住宅區跑過來的,那戶人家遛狗時從不拴狗繩,說那樣狗會不舒服,那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它突然躥到這邊發了狂。

養狗的人家賠了些錢,可又有什麼用,孩子和這個家都毀了。

明芳不願意留在傷心回憶處,便賣了原先的房子到現在這個小區買了套二手房,找了工作。

她想著換了新環境,自力更生,攢點錢加上賠款慢慢給家源做整容,一切似乎在慢慢好起來。

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她又遇到那家人,他們怎麼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心安理得過得那麼好!

她已經搬家想要逃離過去逃離所有的痛苦回憶,為什麼他們也要搬到這邊來,趾高氣昂家庭幸福,對著她高高在上?而她,卻連摘下口罩面對他們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她不敢再次面對傷痛,不敢再次聽到他們虛偽的聲音。

可每一個深夜,仇恨像毒蛇鉆進她的心臟,疼痛不已。

後來,她裝修了小臥室,在一個深夜偷偷帶回來小黑。

家源初時很害怕,躲在另一個屋裡不敢出來,她趕緊將小黑關進小臥室,告訴家源小黑絕不會出來嚇著他,最近治安不好,聽說有很多入室盜竊發展成搶劫,為了娘倆的安全暫時養小黑一陣。

很快到了暑假,她將家源送回外婆家,叮囑他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小黑的事。

雖然她無法自圓其說,雖然心裡充滿疑惑,可家源無條件相信媽媽。

明芳按照網上查到的方法,訓練小黑撕咬枕頭,她給枕頭戴了跟餘太太相似的栗色長卷發,還貼上她偷拍的餘太太照片。

只要小黑撲上去撕咬,就能得到美食獎勵,反之就會挨餓。

因為長期被拘禁在小小的臥室內,加上除了訓練和吃飯都被戴上嘴籠的壓抑,小黑越來越狂躁。

那天天沒亮,明芳將小黑放出,小區的攝像頭老舊,樓道裡路燈沒亮時根本拍不清影像。

她前一天故意跟經理說肚子疼,沒有清理他吩咐的那堆垃圾,今天她提前到達隔壁小區說起來隻是為了將昨天未盡的工作完成。

天還沒亮,小黑就跟著明芳來到灌木叢,四周灰蒙蒙的顯得小黑都如此模糊。

明芳喂了它少許食物便開始幹活,這是他們的慣例,先吃不能果腹的少許食物,中午明芳下班回去,訓練它撕咬後再給它充裕的美食。

慢慢的,人越來越多,吵吵嚷嚷,小黑緊張不安地在灌木叢旁邊轉來轉去。

終於,有點眼熟的目標出現,它看了下明芳,主人給了它一個安心的微笑。

其實她也隻是試一試,也許小黑放出去會跑得無影無蹤,也許小黑根本不會像她訓練的那樣撲上去,哪來那麼多電視劇裡的巧合情節。

可那天,一切居然真的像電視劇般上演。

母子倆的晚餐一向簡單,明芳很快將清炒小白菜和青椒豆腐幹端上桌,紫砂煲裡的冬瓜骨頭湯正咕嘟嘟冒著香氣。

她盛了一碗冬瓜湯放桌上,然後將煲裡的骨頭撈了一根裝進旁邊的陶瓷大碗。

明芳將大碗端到小臥室,放在靠門的地上,低聲道:『小黑,今天是你的尾七,好好吃一頓。

別怨我,下輩子投個好胎啊』

想起它最後望她的那一眼,明芳心裡有些難過,它仿佛讀懂了她的心意,才會那麼毅然決然地朝著和她相反的方向逃走?或者隻是巧合?

她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想知道,此刻的她,嘆了口氣,直起身來,喚道:『家源,出來吃完飯再做作業』

往後的日子,她還將也隻能和兒子相依為命,未知的一切在坎坷的前方等著他們,而他人的生活將和他們娘倆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