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阿拉馬力邊防連外的山坡上，王傑平和他的愛犬榮立正端坐在山頭，餘暉灑在周邊散開一片光暈，顯得尤為清麗絢爛。
隻見山腳下，湍急的河流奔騰而過，打在崖壁上發出『砰砰』的撞擊聲。
一人一犬默契地凝望著通往大山深處的巡邏路，這個曾經包攬他們7年軍旅時光的地方。
想到馬上就要脫下軍裝，王傑平的眼眶不禁濕潤。
他用手輕輕摩挲身旁的愛犬，雜亂無章的毛發讓榮立已不復當年的光潔靚麗，王傑平陷入回憶的漩渦。
▲王傑平輕輕摩挲身旁的愛犬
天高雲淡，秋風蕭瑟。
2016年，王傑平第一次邂逅七個月大的榮立。
隻見它小小的身軀蜷縮在角落，眼睛滴溜溜地轉。
看著小家夥呆萌可愛的樣子，初來乍到的王傑平反而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拿出早已備好的火腿腸遞到榮立嘴邊，小家夥用鼻子嗅了嗅，毫不猶豫地咬了一大口，大快朵頤起來。
『好吃你就多吃點，我這還有』他嘿嘿地笑了兩聲，說道。
榮立像是聽懂了一般，歪頭看向王傑平，眼神對焦的瞬間，小家夥一下撞進了他的心裡。
年復一年，榮立漸漸長大，搖身一變成了身形高大、矯健敏捷、爆發力極強的『小霸王』。
它的地盤也從犬舍擴張到整個營區和滿山的荒原。
它聰明機靈，犯了錯總是沖人搖頭擺尾地撒嬌；它乖巧懂事，跟在王傑平身後有模有樣地巡邏執勤；它調皮搗蛋，巡邏路上撒歡地追趕野雞、蝴蝶，剎不住閘……不知不覺間，榮立已成為王傑平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王傑平正在訓犬
那年寒秋，榮立突然病倒。
食欲不振、腹脹、嘔吐……看著它緊閉雙眼大口喘氣的模樣，王傑平很是心疼。
為了更好地照顧它，王傑平不惜把床鋪搬到犬舍。
無數個凌晨，他從床上爬起，拿著手電查看榮立的狀況；無數個飯後，他穿梭於炊事班和醫務室之間，照著藥菜比例為榮立『開小灶』；無數個夜晚，他對著星星許願，祝福榮立早日康復……
慢慢地，在王傑平的精心呵護下，榮立重返往日神采。
訓練場上，一人一犬奔跑跳躍，並肩作戰，陽光打在他們身上，影子被無限拉長。
春去冬來，天蒼野茫。
王傑平和戰友像往常一樣帶著榮立對四號溝進行巡邏，山谷中風雪交雜，白茫茫一片。
行至一片樹林，榮立突然立住雙腿，怒目圓睜，眼裡露出少有的兇光，銳利四望，擺出進攻姿態。
王傑平也察覺到一絲詭異，尤其看到雪地上類似野獸的腳印若隱若現，愈加惶恐不安。
他心裡盤算，近日驟降大雪，恐有野獸出沒覓食，一定要多加小心。
倏然，一個黑影朝他們撲來。
王傑平和戰友還未曾看清，榮立早已和一匹約2米長的灰黑色野狼撕咬在一起。
它緊緊咬住對方腿部，奈何實力懸殊，鋒利的牙齒稍顯遜色，未傷及野狼絲毫。
官兵們見情況不妙，欲加入『戰鬥』，榮立卻像勇士一樣，用身體護住身後的他們。
隻見它全身毛發豎起，狂吠不止，雙方形成對峙，野狼見態勢不妙，悻悻離去，消失在樹林盡頭。
正當大家想松口氣，卻見榮立癱倒在地上，嘴裡還不住地發出嗚嗚的叫聲，而它身側的雪已變成觸目驚心的血紅色。
王傑平心頭一緊，腦子裡嗡嗡直響，他顧不得多想，抱起榮立向哨所飛奔而去。
那一夜，他們都守在榮立身旁，直到天明。
從那以後，巡邏隊伍中都會看到榮立的身影，它已然成為官兵們患難與共的『戰友』。
時節如流，一晃七年已過，這次輪到王傑平說再見了。
可能是朋友間的心有靈犀，榮立像是意識到什麼，整整一周無精打采，悶悶不樂，黏在王傑平左右寸步不離。
他們會坐著山坡上，看日出東方；會重走巡邏路，追憶難忘時光……
『送戰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眼淚，耳邊響起駝鈴聲……』當熟悉的歌聲在營區回蕩，王傑平知道真的要與大山闊別了。
車窗內王傑平握緊車窗把手不肯放開，榮立則圍著汽車邊跑邊叫，恨不得將這龐然大物撕得粉碎。
汽車緩緩啟動，戰友不斷揮動著雙手，榮立在其間焦躁地跳動。
車漸行漸遠，它突然掙開束縛，向著汽車的方向追去。
看著被甩在車後的榮立，王傑平感到一絲崩潰。
他叫停了汽車，沖下，向著愛犬奔去。
榮立撲倒在他的懷裡，輕舔他的臉頰，王傑平則將它緊緊擁入懷中，泣不成聲。
鵝毛般的大雪簌簌而下，寂靜的山谷裡好像隻剩下他們倆，寒風不再狂怒，周遭一切變得寂靜悠長。
王傑平內心不斷掙紮，他最終松開手，用高亢的聲音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坐，不許再追了』
榮立乖巧地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王傑平轉頭上了車，不敢直視。
汽車再次啟動，他小心翼翼地望向車後方，隻見榮立還在那裡，望著車子遠去的方向。
兩行液體順著王傑平的眼眶不自覺地滑落，瞬間融化了冰涼的雪……
『軍犬於你而言它是戰友，於它而言你是他的全部』王傑平突然想起老班長說過的話，那時他未聽懂，這次他頓悟了。
邊關凜冽蕭條的日子裡，因為相遇，他們成為親密無間的戰友；因為陪伴，他們成為彼此的慰藉……後來，戰友打電話告訴王傑平，榮立站在風雪中久久不願離去，身上都凍成冰渣仍巋然不動，好像等著你回來似的。
那天，王傑平撥通了視頻電話，他輕聲呼喚榮立的名字，小家夥把頭使勁地伸向鏡頭，開心地嗷嗷直叫。
看著它興奮的模樣，王傑平開心地笑了。
那年那兵那犬，過往種種浮現在眼前，久久未散……
▌作者丨劉欣雨、張昊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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