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時期,廣東東莞縣有一位文人,叫陳恭隱。
他本有志於考取功名,為朝廷奉獻自己,但彼時天下動亂,且大明隱隱然有不堪之象,陳恭隱知道大局已定,因此再也無心功名。
另外,陳恭隱的父親,也在一場戰鬥中,被清兵殺了。
因此,陳恭隱發誓,他絕對不會為異族效力。
但,他已經有了很大的名氣,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選擇了隱居。
只要隱居,那些人就不會再來騷擾他。
隱居山中之後,除了偶爾下山購買物資外,陳恭隱幾乎不出去,也不和別人有聯系,每天除了喝酒,看風景,就是讀書,寫文章。
隱居,這個詞看起來很美,仿佛世外高人,神仙佛老一樣,但實際上這種生活很苦。
像商末的伯夷叔齊,隱居在首陽山,發誓不吃周朝的糧食,隻能采薇而食,最後餓死在首陽山;像晉朝的陶淵明,隱居之後,不得不自己種地,自耕自種。
伯夷叔齊兩人,互相還有個伴兒,陶淵明隱居時,也有家人陪伴。
而陳恭隱呢?隻有他自己,沒老婆沒孩子,沒朋友沒知己,那份孤寂,實在是令人難以忍受。
為此,他決定養一條狗。
一日,陳恭隱外出買東西,看到集市上有人賣狗。
那狗似乎剛成年,不甚大,渾身白色,尾巴是黃褐色,看起來就像是紅色。
更神奇的是,白狗的四個蹄子,都是黑色。
這種顏色的狗,仿佛披了一身孝服一樣,在民間也叫『守孝犬』,不太吉利。
陳恭隱卻覺得,自己父親為國捐軀了,自己的國家也沒了,自己隱居山中,其實就是守孝,為父親為國家,他因此喜歡上了這隻守孝犬,出錢買了回去。
從此,守孝犬就跟著陳恭隱,住在了山中。
守孝犬似乎也知道,自己有了新主人,每天都跟著陳恭隱。
陳恭隱去哪裡,它就跟到哪裡,還充當起了保鏢。
出門的時候,守孝犬會跑在前面,一邊警惕地望著周圍,一邊又不斷回頭看著陳恭隱,好像是充當探路先鋒的角色;如果前面有毒蛇、虎狼,那麼守孝犬就會大聲叫,然後咬著陳恭隱的衣角,使勁往回拽。
陳恭隱也就知道,前面不能再去了。
如果陳恭隱回去時,守孝犬又會在他後面,繼續觀察,保衛陳恭隱的安全。
到了晚上,守孝犬會趴在門口睡覺,夜裡只要有風吹草動,它就會起來巡視一圈,確定安全後再睡覺。
每天晚上,守孝犬都是這麼做的,一直到天亮,睡覺都是斷斷續續。
也隻有每天天亮後,陳恭隱不出去時,它才能安心睡覺。
就因為守孝犬忠誠、盡責,能保護自己,所以陳恭隱下山時,也會帶著它一起。
這樣的話,守孝犬也偶爾能在山下,跟同類交流、玩耍。
幾年後,守孝犬懷孕了,很快,它生了五條狗,都是母狗,毛色也差不多。
等這五條狗長大後,陳恭隱就把它們送給了別人,都是山下不遠處的人家,算得上他的朋友。
這五條狗都像它們的媽媽,能看守門戶,而且盡忠盡責,從不懈怠。
為了便於敘述,我們就把這五條狗,分別叫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和小五吧。
守孝犬和五個女兒分開的第一年,每天清早上,它都會去五個女兒家門口,叫喚一聲,然後把女兒叫出來。
等女兒出來後,她就會和女兒交流,似乎在問話,又似乎在訓斥。
沒人知道,守孝犬這是做什麼。
隻有陳恭隱知道,守孝犬其實在教育自己的子女呢。
教育她們哪方面呢?自然就是看家守院,保護家人,與毒蟲猛獸搏鬥,保護自己等方面。
如果女兒不會,她還會教她們。
等守孝犬教了小一,她又會繼續去小二家,依然是問話、教訓以及教習本事……如此重復,一直到教了小五後,它才回家。
就這樣,過了三年,大概是五個女兒都長得強壯了,而且經過了考核,守孝犬就不再每天去巡視了。
不過,它的五個女兒卻好像約好了一樣,每天早上都會來看她,好像是在向母親問好。
陳恭隱心地善良,他會拿出食物,喂這五個母狗。
而五個母狗看到後,都不吃,一定要讓守孝犬吃了後,自己才肯吃。
沒多久,守孝犬病了,渾身長癩子,不知道怎麼回事。
陳恭隱給它燒熱水洗澡,找郎中給她用藥,但沒啥效果。
那郎中並沒有治過狗子,根據人用的治癩子藥,直接給狗子用了,結果毫無效果。
陳恭隱又找來了村裡的獸醫,但獸醫隻是治竹馬牛羊,偶爾看看雞鴨鳴鵝,並沒有給狗子看過病,因此獸醫也治不好守孝犬。
眼看著守孝犬一天天瘦了,身上癩子也多,朝不保夕,她的五個女兒也急了。
她們顧不上癩子的臟臭,直接用嘴舔,幾天之後,守孝犬身上的癩子居然好了,它痊愈了,能吃飯了,很快又像之前那樣健碩。
再後來,小一到小五這五姐妹,不再每天都來看望母親。
但每到元旦時,五條母狗都會來,圍著守孝犬,搖頭擺尾,好像在慶祝母親,又大了一歲。
一日傍晚,陳恭隱臨時有事,準備下山。
他還沒出門,外面來了兩條狼,一公一母,看起來極大。
它們大概是餓極了,所以才會冒險到人住的地方來。
還沒靠近陳恭隱家呢,守孝犬就發現了,它發出怒吼聲,試著把公狼和母狼趕走。
但是,兩頭狼發現隻有一條狗,膽子大了起來。
再加上它們餓極了,所以要冒險一搏。
兩頭狼繼續靠近,守孝犬急了,狂叫著沖到兩頭狼跟前,跟那頭公狼幹了起來。
母狼在一邊助戰,守孝犬跟公狼糾纏在一起,一個沒留神,就被母狼咬了一口。
頓時,它的屁股上開了口子,鮮血直流。
陳恭隱聽到了動靜,趕緊下山去喊人來。
此時,守孝犬並沒有退縮,咬了一口公狼後,馬上轉身,沖到母狼跟前,把它撞翻,滾到了一邊。
一看母狼滾遠了,守孝犬繼續與公狼搏鬥,它瞅準機會,一口咬住了公狼的左腿,死死不松口,那公狼疼得嗷嗷叫,張口咬住了守孝犬的脖子。
此時,母狼又靠近了,正當它要去圍攻守孝犬時,守孝犬的五個女兒都來了。
她們已經成年,個個壯碩,聽到母親的叫聲後,就上前圍攻兩頭狼。
五條狗戰鬥力都很強,兩頭狼很快被咬死。
再看守孝犬時,它已經因為失血太多,動彈不得了,它已經死了,脖子上還有幾個窟窿。
此時,陳恭隱帶的人才趕到,一看守孝犬已經死了,陳恭隱大哭。
五條母狗看到後,圍在母親身邊,不肯離開。
陳恭隱把守孝犬埋在了後山,在墳上的靈牌,他寫下『守孝忠犬』四個大字。
從那天開始,五條母狗早上都會去墳頭處哀嚎,每一天都會去,不論刮風下雨,多年來一直沒有斷過。
故事的結尾,作者點評:世上的人何其多,他們給年老的父母喂飯,便會覺得自己孝順,還因此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可是,孝順難道不是應該的事情嗎?像守孝犬的女兒都懂得孝順,可見孝順實在是很正常的事,沒必要因此得意,因為這是普通的標準,並不是多高尚的行為。
然而,因為很多人道德低下,導致許多原本正常的行為,都變得高尚了起來。
就好像男女相愛,本就不應該圖錢,而應該遵從內心。
可是,世上有那麼幾對癡心相愛的人,不圖名利不圖財,大家便覺得了不起了,反而把那些圖錢的婚姻,視為正常。
這種現象,實在要不得啊!